世界之大, 無奇不有。

有純屬湊熱鬧的圈外人，站在社會時事版塊的角度針砭時弊：“劃重點, ‘女主播’、‘電競’。所謂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這種賣賣肉打打游戲就月入百萬的工作, 能正經到哪裏去？花江海的錢收江海的禮騙江海的感情, 最後為了名利拋棄他還送進警察局劃清界限？真是又當又立。現在人家親媽都出來了，就不要再為你們的女主角洗白了, 祈禱江海沒事吧。”

也有生生不息星火燎原的職業電競噴子抱著鍵盤當事後諸葛亮：“早就說了女的打什麽職業？事多還賊麻煩, 想上位去混娛樂圈不是一樣的？非要來電競圈當耗子屎？吹得好聽什麽LPL第一中單, 不管什麽陣容上來就選刺客, 搶龍切後排全是高端局基本操作。出了點事就慫, 替補是不是專門為她生理期的時候準備的？Royal沒了迪奧，QD有司馬中單，恭喜NG！”

自然也有理智的網友從流言蜚語中發出微弱的聲響：“前排指路辟謠貼：[網頁鏈接]。你們寧可聽信一個不知真假的精神疾病患者母親的說辭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換成你們能平靜下來正常發揮？”

整個評論區一片烏煙瘴氣。

第二局比賽，戚苒的盧錫安被禁，她本想換狐貍或是飛機，但Pump勸阻了她：“保ADC。回歸傳統路線，卡爾瑪吧。”

言下之意，戚苒的心態已經不適合拿輸出型英雄了。

“七哥, 你還好嗎？”

Rock小心翼翼的聲音透過耳機，戚苒凝視著屏幕，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沒事，放心吧。”

——這是直到決賽結束，戚苒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挺直了脊背, 雙眼無神地望向前方。其餘幾人向後傾身，八道目光在戚苒的後腦勺處交匯，不知所措。

QD的粉絲的確是了解他們的，因為知道戚苒那令人哭笑不得的負罪感，才不希望她看見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可是戚苒辜負了他們一番好意，從對線期開始，就已經魂不守舍。

河道草叢的眼位已經消失，NG的打野也消失在了地圖上，戚苒卻鉚足了勁兒在線上威脅對方，仿佛玩的不是卡爾瑪，而是樂芙蘭。

“戚苒，往上野區來。”察覺到NG抓中的意圖，沈祁白皺眉，給戚苒打著撤退信號。

戚苒聞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剛W住對方，機械地聽從沈祁白的指揮，轉身就走。

……倘若是平時，戚苒一定會祭出她奧斯卡小金人的演技，把中野一起勾引到上半野區甕中捉鱉，可這一次，她就這麽義無反顧地逃跑了，讓趕往中路的沈祁白一時手足無措。

戚苒這一出，也把潛伏在迷霧中的NG打野嚇了一跳——QD的C位不在狀態，這是打算把冠軍拱手相讓嗎？比賽從來不講求什麽謙讓，只要不做出過分的嘲諷行為，利用敵方破綻是相當合理的。因此，NG將突破口放在了中路。

作為一隊之母，Dyo這頭奶牛見中路有難，立刻選擇放養ADC，一搖一擺地去幫戚苒做視野。但畢竟Rock是他同生共死的隊友，不忍心棄他而去。加之中路兵線已經到了NG塔下，戚苒這時有無數種選擇，Dyo怕她一時短路，就提醒她：“七哥，註意下紅Buff啊。”

明明一個真眼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戚苒卻以身試險，直接被獅子狗一口咬掉。

這局比賽的第一波小型團戰不出所料地發生在中路——NG野輔雙雙游走，和中單一起越塔強殺。Koala第一時間交出TP，沈祁白也及時趕到，QD這一局的陣容偏向後期，即便是在自家塔下也打得很難受。

就在沈祁白大招CD結束的前一秒，Koala已經面臨死亡的命運，他大喊道：“卡爾瑪RERERE！”

戚苒手速不減當初，幾乎是和Koala的聲音同時按下——RQ。

一波讓人看不懂的零換三。

就連解說席都被戚苒這“殊死一搏”驚嚇到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說。

戚苒的失誤已經頻繁到黃金局的地步，第二局比賽結束後，Pump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嘆氣道：“戚苒，冷靜一點，放平心態，下一局認真打。如果還玩蛇，那就榮嘉上。”

休息室的屏幕上，Pump正在看上一局比賽的回放。

戚苒匆匆一瞥，握緊雙拳轉身離開了。

她何嘗不想全神貫註，何嘗不想像以前那樣正常發揮？但江海自殺的一字一句，就像考試時耐不住寂寞的歌詞一般，在她腦海裏自動循環播放。

她找不到暫停鍵啊。

第二局比賽剛開始十分鐘，沈祁白就已經知道了結局，不再費神指揮，第一次在比賽時說：“讓了。下一把榮嘉上。”

聽到這個消息時，往日恨不得每場都上的榮嘉第一次產生婉拒的念頭。他悄悄拉過沈祁白，低聲勸道：“七哥已經很難過了啊……這時候再把她換下來，心態崩了怎麽辦？”

“我比你更想讓她上場。但是，”沈祁白勾起一抹苦笑，“如果連這種決定都做不了，我也不用留在QD了。”

第四局比賽，如果他們贏了就還有一次決勝局機會，如果輸了，那就必須對決賽舞臺說再見。

按照一般的劇情走向，這時榮嘉應該潛力爆發突然開掛，帶領QD勇奪春季賽冠軍。在舉起獎杯的那一刻，關鍵人物出現為戚苒澄清，皆大歡喜。

然而，誰也沒有金手指。

榮嘉僅僅參與了五場組內循環賽，面對勢如破竹的NG，一不熟悉他們強硬的風格，二不清楚對方中單的底細。更何況，在最關鍵的第四局上場，他承受的壓力不比任何人輕。

最終，春季賽在解說激情澎湃的吶喊聲中，畫上圓滿的句號——“恭喜我們的LPL春季賽冠軍——NG！”

*****

休息室內一片陰郁，戚苒獨自蜷縮在角落發呆。

而沈祁白盯著手機屏幕，緊抿唇角一言不發。

這時，工作人員前來敲門，請沈祁白和榮嘉做賽後采訪，兩人漠然地起身。

今天的賽後采訪主持人是一位電競毒舌，平時喜歡玩一些爛梗，但由於賽後采訪都是直播，大多數選手為了保護自己的形象，通常都任憑他吐槽。如今有了新鮮梗，主持人自然不會放過。見二人入座後，笑著說道：“歡迎QD的Cosin和Honor！今天QD的發揮可以說是比較失常了，那麽我們先問一下榮嘉吧，第四局是為什麽換你上場呢？”

“七哥狀態不好。”

“狀態不好啊……那能具體說一說嗎？因為我們了解到前段時間的粉絲開放日，戚苒的前男友也是參與了的，當時你們是否知道這件事呢？”

“前男友”？

聽出主持人語氣中的不善，原本直面鏡頭的榮嘉忽然擡眸，兩道燃燒著怒火的目光停留在主持人臉上：“這個問題，我們沒必要跟瞎子解釋吧。”

職業選手的脾性他是有所了解的，但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人敢在采訪裏正面懟他。主持人幹笑一聲，將話頭轉向沈祁白，索性直白地問出口：“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想請問一下表哥，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戚苒是個不稱職的選手，你的看法是什麽呢？”

沈祁白冷笑一聲：“我覺得你是個傻逼，你是嗎？”

“呃……”哪怕是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主持人，也不敢和沈祁白產生過於激烈的矛盾，只能忍氣吞聲道，“這不一樣吧……”

“是不一樣。”沈祁白懶散地起身，不再耐著性子走流程，“她沒有不稱職，而你的確是個傻逼。”

說罷，和榮嘉雙雙先行離開采訪間，留下主持人一人尷尬。

回到休息室，沈祁白徑直走到戚苒身旁，不動聲色地坐下。

砰，休息室的門被猛力推開，Kay風塵仆仆地闖進來。他因為處理江海的事情一直耽擱，剛趕到現場就親眼目睹了采訪的全過程：“這主持人誰啊？明天我就去以死要挾，讓他們把這傻逼踢出去！不去了解真相反而先帶節奏，真惡心！”

Kay巡視了一圈，才看到角落裏被沈祁白擋住的戚苒，連忙走過去哄小孩似的安慰道：“七哥你別擔心，辟謠貼已經發出來了。我也托人了解過了，江海服藥量不大，洗了個胃也就沒事了，你別怕。”

已經整整兩個小時不發一言的戚苒終於開口了，帶著沙啞的嗓音：“對不起。”

一室鴉雀無聲，Dyo忍不住笑了出來：“七哥你還真挺對不起我們的，都不告訴我們你還有這麽個前男友！”

“對對對。”Rock仿佛發現了治愈沈默的良藥，緊接著Dyo的話頭說道，“京都那幾張照片明明是我照的，你前男友非說他照的，賠錢！賠我肖像權！”

“你是不是傻？肖像權是這麽用的嗎？”

“那是什麽……著作權？”

戚苒揣著滿腔的委屈，卻被這下路二人組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別鬧啦。我是真心跟你們道歉，我知道這種事很快就會被辟謠，也知道那些不好聽的話過段時間就消失了，但我就是……你們懂嗎，就是……忍不住去想。上一秒還在想‘打野會從F6旁邊出來’，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

從忍俊不禁，到語無倫次，再到泣不成聲。

沈祁白從不關註圈子裏的大小八卦鶯鶯燕燕，只覺得清者自清。

然而社會從來不是理論化的產物，誰也無法計算出人的底線。他們宣洩似的往戚苒身上潑臟水的同時，可曾想過是非黑白？不過是由著自己固化的陳舊思維，自導自演罷了。

在詆毀戚苒之前，有誰記得她只是個為了夢想從茫茫人海中一步步脫穎而出的十九歲小姑娘？

全天下都在發表自己的真知灼見，明明她才是掌握真相的那一個。

沈祁白笑了笑，讓她抵著自己的肩頭，揉著她頹喪的亂發：“春季賽冠軍而已，我們已經膩了。”

“……膨脹。”

“比不上你，和卡皇約好MSI見。”

“……閉嘴。”

？？？

吃瓜隊友們還沈浸於悲傷的氛圍中，一口狗糧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餵到嘴邊。下次打個招呼行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戚苒：既然目標是S賽，拿個夏季賽冠軍就好，春季賽冠軍讓了讓了！

沈祁白：你可能不知道，拿了冠軍，會發三個月的獎金。

戚苒：……我鍵盤鼠標出問題了！！！要求重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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